岳清JN

（一零三）

明诚的调令转天中午便到达，内容十分简短，让明诚即日前往香港。迅速、简洁，仿佛就是早就准备好似的。
这封调令的确是早就准备好，这一点只有明楼是心知肚明。
但代表明诚看不出来吗？不！明诚对这封调令看得透透彻彻，表面上是明楼对他不服从上级命令的安排，实际上是要把他带离这个是非之地，也是一封明楼赴死的通知书。
幸好，王天风察觉了明楼的计划，这个调令现在只是一张废纸，因为明诚怎么样也没有可能按照调令的安排离开。
明诚转念一想，既然调令已经发出，何不顺其自然，能让明楼多安心几个小时便是几个小时，过了今天，明楼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恐怕短时间之内怕是没有安生的日子。
“你知道我这一走有生之年我们恐怕不会再见。”明诚语带相关，但只怕说者有心听者无意。
“调令清晰明确，我相信不需要多作解释。”
“你真的要这么决绝？”
明楼紧握双拳，把软弱的一面强压在面具底下，然后用自己也听得出来正在颤抖的声音，低沉而坚决地道：“军令如山。”
“我明白了。”明诚眼眸里的悲伤灼伤了明楼的心，而接下来的动作更是在伤口上狠狠地撒了一把盐。
明诚抬手抓着脖子上的项链，用力一扯，银链划出一条血痕，应声断裂。
痛吗？
脖子的伤口再痛也比不上心的痛。
“看来我不适合这个银链，希望你能找到更适合的主人。”
明诚把银链举到明楼面前松手放下，下意识地，明楼伸手尝试接住，但是还是晚了一步。

溜走了，就从他的指间。

明诚迈着虚浮的脚步一步一步走回自己的房间并收拾好一切，明知道不会再用得上，但必须按照剧本演下去。
他把明楼给他买的衣服一件又一件地接叠好放进行李箱里。
他把一封封带有往日痕迹的信件、照片烧掉，烧毁前还能看到被泪水沾湿的痕迹。
他再三确认早前伪造好的文件已经藏好。
他把自狩猎行动后再没有碰到过的强烈止血药收进口袋里，这个应该是唯一能用得上的东西。

最后明诚悄然离开。

离开时，明楼并没有相送明诚。既然是他要把人送走，又何必再出现徒增悲伤。

———

同日，76号。

每一个人都分身乏术，有人匆匆忙忙地跑来跑去传递消息，有些人被紧急调集起来进行抓捕，因为他们一直以来跟着的线索都同时收效！
“警察局在郊外发现了小秦的尸体，估计是昨日大雨把掩埋尸体的泥土冲开，尸体的部分露了出来因而被发现。他们还在尸体的边上发现一只不属于她的手表，上面发现了一些刻号，应该是专门定制的，现在正从这个方向去寻找手表的主人。”特工把暂时搜集所得的证据呈交给汪曼春。
汪曼春瞄了一眼手表的描述，眼里闪过一丝锋芒。
“找！马上把这个手表的主人给我找出来。你们把范围锁定在高级的钟表店，能卖这个品牌的手表的商店没有几间，而且他们肯定也会做册记录，把记录调出来就会知道，行动要快，有结果马上来跟我汇报。”
汇报的特工前脚刚出去，另一个要汇报的特工后脚便踏进来。
“报告汪处长，种种迹象显示司各特路137号搜获的电台的使用者是军统行动组组长毒蝎，我们正在排查毒蝎的真实身分，但那里的房东已经带来了，仔细盘问应该能找出毒蝎真正身分的蛛丝马迹。”
汪曼春正要回应时，另一个特工从外面跑进来，气还没有缓过来，便着急的道：“抓⋯⋯抓住了！”
“匆匆忙忙成什么体统！”汪曼春厉声道。
那名特工立马立正，正色道：“报告汪处长，我们成功抓捕军统上海情报科科长——毒蜂王天风！”
“你说什么！”汪曼春倏地站起来。
那名特工提高声量，重复了成功逮捕毒蜂的消息。
“好！这是一次大胜！人关在哪里？我现在马上去审问。”
报告的特工连忙领路。离开前，汪曼春也不忘给带回司各特路137号房东的特工布置任务：“你去盘问他们，找出任何指向毒蝎真实身分的线索，有消息马上转到审问室汇报！”
汪曼春马上投入到审问这个她特工生涯可能最有价值的犯人身上。

严刑逼供、威逼利诱、抽丝剥茧，各种各样的手段，汪曼春终于撬开了王天风的口，吐出一个又一个有用的秘密。

第三战区。

真假密码本。

郭骑云和毒蝎各一组。

谁是毒蝎？汪曼春脑里浮现出这个问题。这个问题的答案，很快就从寻找手表来源的特工和盘问司各特路137号房东的特工里得到。

汪曼春听着他们的报告，渐渐地眼里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

这次她钓到一条大鱼，一条非比寻常的大鱼。

———

送走了明诚的明楼现在只需要一心一意应对死间计划带来的未知后果。
王天风的布局从来都是天马行空，看不出来去归处。被动如他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从下午开始，明楼收到各种的情报，显示着王天风的计画已经开始。

——76号特工从司各特路135号附近带走两个人。

——王天风中枪被捕。

——76号特工在城中几所著名的钟表店中调查。

当中一些情报让他隐隐不安，好像这些凌乱的情报正在形成一个更大的网。

然后，一切又回归平静，像死间计划没有发生一样，没有半点情报。

从黄昏等到凌晨，再到天明，终于再有消息传来。

——于曼丽、郭骑云殉国。

那么明台呢？他躲起来了吗？

像是回应明楼的问题一样，明台此时推开明公馆的大门，伸着懒腰抱怨道：“我再也不会为两件新款大衣为阿诚哥当跑腿，忙碌了一整夜连觉也睡不好，累死我了！”

明台的声音有如轰天雷劈在明楼身上。

死间计划难道没有用上明台吗？

明楼脑里马上回忆和王天风赌桌上的对话。

——“我为什么要问你？这计划经第三区司令批准，而且现在是战时，你我都能死，唯独你那个收养回来的兄弟不能死？”

王天风在赌桌上已经说了会在计划中牺牲他的弟弟。

明楼突然间意识到王天风用的字眼是「收养回来的弟弟」，他并没有指明是明台，难道⋯⋯

不会！

明楼在明台的注目下极度不冷静地飞奔到电话旁边，用正在发抖的手拨动号码轮，接通安排青瓷撤离的人。
“我购买的青瓷花瓶送到了吗？”急速的语速显示出明楼多么逼切的想要得到答案。
“对不起，您的货物没有出现在此次的运送名单上。”

咚——

电话从明楼的手中掉落。

明楼耳边突然响起明诚昨天对他说的话。

——“你知道我这一走有生之年我们恐怕不会再见。”

有生之年⋯⋯不会再见⋯⋯

原来你背着我早就决定好⋯⋯

明楼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眼神里空洞得吓人。旁边的明台被反常的明楼吓得不知所措，连忙跑到明楼的身边，他不断地呼喊明楼，但也没有获得任何回应。

此时，明公馆门外突然来了一辆76号的车，车上下来一个人，那人就是来者不善的汪曼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