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清JN

（一零六）

一直以来，明楼缜密的思维让他在很多时候都能对大局有着绝对的掌控，即使稍有偏离，也必然会按着他的计划一步一步地回到正轨。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许是明诚被王天风纳入死间计划的时候，又或者更早，大概在他们刚回到上海的时候，一切渐渐地都脱离了明楼的掌控，让他对现下发生的一切变得无能为力。

从明诚一步一步地献身，明楼虽然能够预示到明诚被捕的消息的到来，然而对于这一切明楼却无力挽回。

明楼没有丝毫要放弃救回明诚的意欲，但对明诚的救援行动他却受制于各方各面。
死间计划已经开始，但他却对计划一无所知，贸然去救明诚非但有可能破坏整个计划，让其他人的牺牲变得枉然，更有可能引火自焚，谁知道现在有多少对眼睛紧紧地盯着他。先别论要从76号中把一个人活着地救出来并非一件易事，而且以明诚现在的身体状况，能否熬过76号的严刑逼供并撑到明楼去救他也是一个疑问。

死虽然并不陌生，但当死变成了对切身的人的存在时，却又是另一番揪心之痛。

既然救一个活人难，那如果救一个死人明楼能做得到吗？

明楼用安全线路接通夜莺的电话，并让她尽快准备好能让人陷入假死的药，随时行动。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陈秘书和另一个人的争吵声。能够在这个时候在新政府他的办公室门外争吵，不需细想也知道是特高课的人来了。

明楼放下话筒，颓然靠著书桌站着，拿起放在桌上半满的威士忌杯，在手中摇晃着。

不消片刻，办公室的大门便被打开，藤田走了进来，门外还候着高木和几个特高课的军官，这种阵势，不知就里的人也不难看出明楼这一次惹上了大麻烦。旁边跟着进来的陈秘书为没能阻止藤田等人进来连声向明楼道歉，明楼也没寄望陈秘书能挡着他们，只是挥了挥手让他关门并退出去。

明楼领着藤田到沙发坐下来，一边向藤田问好，一边替自己的酒杯满上。看到藤田一直注视着自己的酒杯便开口问道：“藤田先生，不介意吧？”语毕便举杯喝光了才刚满上的酒杯。
明楼正要再一次为自己斟酒时，藤田伸手阻止了他，蹙眉问道：“明先生，这个时候喝酒好像不太合适。”
明楼顺着藤田的阻止，放下了酒杯：“如果昨天汪处长没有找我，这确实不太合适。”
藤田没有接话，明楼接着道：“藤田先生是明白人，我也不绕圈了。你今天前来，应该是跟汪处长昨天找我是同一件事情，想必你们已经确认明诚就是军统特工毒蝎。”
“我们不光是确认了他是毒蝎，而且就在昨晚我们已经成功将他抓捕归案。”
“好⋯⋯很好！”明楼听到这个消息后，一洗刚才的颓唐，双眼透出一丝光芒，像是见到曙光一样。
“难道他不是你的弟弟吗？”明楼的答案出乎藤田所料。
“他只是明家收养的孩子，并不是我的亲弟弟。出了这样的事情，我是责无旁贷。你们该怎么审就怎么审，不用顾及我。”
“包括用刑吗？”
“我说了，该怎么审就怎么审。”
“真不愧是搞情报的，令弟刚出事，你就这么急着撇清关系，真是绝情啊。”
“就算是亲情绝得了，责任恐怕是逃不了的。我的秘书处负责人、我的弟弟，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他毕竟跟着我这么多年，我却毫无察觉，就算我想撇清，我能撇得清吗？藤田先生有什么问题，但问无妨，我一定知无不言。”
“明先生能有这样的态度我很欣赏，但毕竟明诚逮捕前的身份有些敏感，有些问题我还是得问，希望明先生不要太在意。”
“我能够理解。”

接下来藤田把准备好的问题向明楼提问，而明楼也以准备好的答案一一应对。
明楼把两人之间的不和，明诚职能上的独立性放大，并把自己描述得对明诚的所作所为毫不知情。

明诚回上海进新政府工作是你的安排吗？
——不完全是，是​​他当时提出希望跟在我身边，一边学习，一边工作。但从他回来以后的表现，工作的事情不但没有做好，经常不见踪影，而且一直在建立各种各样的关系。现在回想，他怕是受人派遣。
他会是接受了谁的派遣？
——不外乎就是重庆的情报部门，具体是谁，你们应该去问他。

他回到上海以后一直住在家里吗？
——不清楚。他虽然有自己的房间，但一般都没注意他到底在不在，但我反而知道他经常外出。昨天从汪处长那里我才知道他在外面也租了房子，我真不知道他在外面到底还藏了多少秘密。

虽然藤田不相信明楼此番说辞，但明楼以退为进，以辞职影响上海经济稳定为由，最终迫使藤田接受明楼的方案，接受特高课的监视并配合调查。

正当明楼以为暂时告一段落时，藤田却突然开口让明楼一起去看明诚的审讯。
“这不合规矩吧？我不是应该回避吗？”
“不用，明先生一直都是新政府重要部门的长官，我相信你。”
无论明楼如何推辞，藤田还是坚决让明楼一同前往。

一路上看似风平浪静，但两人一直互相的观察和分析。

直到抵达76号，明楼迈出沉重的脚步，步进这个正在关押，并将会折磨明诚的地方。虽然他经历过无数的训练，锻造出坚韧的意志，但当他拿起耳机，听着审讯室中传来明诚虚弱的声音，他才发现原来他纵有再强大的内心，此刻早已淌血。